---世‧界‧觀

名妓之三:第一花魁：李師師

本文原載於明日《十大妖姬1》http://www.kingstone.com.tw/book/book_page.asp?kmcode=2018576389052

公共工程弊端！是誰挖洞到民宅？

　　近日東京城在半夜屢傳施工聲響，但卻看不到城中有大興土木的跡象，民眾們都很納悶聲響由何而來。是來自外星的神佛降臨？還是金兵的陰謀？民眾眾說紛紜。請看本報導追蹤：

　　昏君今上大大正在自己宮內辦花博，六大狗官全國主管文創的各部會齊聚賞玩。主辦單位由全國各地大邸小園收集奇松怪石參展，據說每逢雨落，宮苑「艮嶽」中的太湖奇石就會雲蒸霞蔚（天然乾冰）、宛如仙境，可說是裝置藝術、園林造景的極致。艮嶽渡假村還復合了購物商城和江南主題街、奇幻動物園。但恕不開放一般民眾入場。而延福宮主題光廊，正月十五元宵燈節特別開放通宵參觀，早鳥先賞專案，請由東華門入園（註一）。

　　「艮嶽」花博的物流編組為十船一綱，沿著快速運河道運送，稱為「花石綱」。有人質疑聲響是否傳自花石綱監運過程，花石綱監運節度使朱勉表示「絕對與本單位無關，花石綱運送多走河道，不會有聲響，徵收過程絕對合法公開，收購價絕對合理，絕對沒有圖利運河漕運包商，輸送技術經過安全認證，也絕對沒有擾民之事，東京內的聲響絕對與花石綱的輸送和施工無關。」

　　當本報導詢問到日前「古松運送船難」、「巨石進京拆城門」等近日新聞標題時，朱節度史怒斥本報導違法亂紀：「質疑今上品味可是犯了『大不敬』之罪的！」按大宋律例，「大不敬」要判活體解剖「凌遲致死」。

　　花石綱運送過程拆毀擋道民房，徵收過程勒索民眾，「抄家」、「大不敬者」不計其數。施工預算方面，一塊石頭浮報三十萬貫，今上大大的奢華時尚遭受輿論抨擊，日前方臘率領地方民眾在南部鄉鎮走上街頭，徹夜靜坐時，拿官員肥油點天燈，該區抗議過程本報導將持續關注，秉持官逼民反的精神，在貢獻醫學解剖的危崖邊上，捨命為您報導真相。

　　回到東京怪異聲響事件現場，既然花石綱施工單位傲慢，一如以往嚴詞否認，本報導於是尋聲辨位，發現聲音多於夜半響徹於東區鎮安坊一帶。是否是由東門方向的城外挖掘入內？詢問東門警衛室，門口保全表示，城外並無遼國兵力來犯，應該無可能有敵國工兵挖掘地下工事入城。雖然國防部長高俅自我感覺良好、八十萬禁軍絕不精實這件事舉國皆知，但應該不至於敵人兵臨城下還裝沒事。

　　所以本報進入熱鬧的東區，由花街酒樓開市開始探查，人聲蓋過神秘施工聲響。是否是督察單位包庇酒樓，鑿大型私井？

　　由於元宵節將至，夜市正夯，花樓人聲鼎沸，怪異鑿敲聲響被掩蓋，入夜酒樓絲竹聲不絕，深夜一、二鼓時，夜市收攤，出城遊湖、參加詩詞伴唱大會的妓女行列穿過朱雀大道，上千盞燈籠浮游著回樓，三鼓時，春眠絕叫繞樑於耳，稍久後，挖掘聲響才又重新傳出。

　　本報導於深夜循聲辨位，發現聲音由西街口出、皇宮特區方向而來，走向聲源，一眼就望見觸犯總統府周邊禁飛限制的綜合大廈白樊樓，通過牌樓可見羽林憲兵守衛的東華門，而門後就是今上大大的皇宮。

　　由於聲響直往東區，也就難怪皇宮特區以南的行政院尚書省、市政當局開封府未有所聞。而聲音由皇宮傳出，是否因有高層涉入，有關單位才對神秘夜半施工不聞不問呢？

　　本報導特別採訪名妓崔念月，崔姬表示：「少拿李師師跟我比較！」

　　雖與本次追蹤報導無關，但名妓之間心結傳聞並非虛假。

　　連日怪響聲稍歇，最後幾天的聲響集中於欣樂樓，欣樂樓正是高EQ名妓李師師的經紀公司所在地。

　　「白牡丹」師師陪吃飯價碼太高，本報導叫不起李師師的局，被虔婆、忘八拒於門外，無從得知師師是否被怪聲驚擾。在欣樂樓外跟監的期間，除了國防部長／前足球巨星高俅、花美男閣揆王黼、人氣宋詞創作人兼教育部長周邦彥教授常進出師師香閨外，令本報驚訝的是，竟目擊一可疑男子出沒，於周邊鬼鬼祟祟，經指認，竟是江湖上人稱「呼保義」的黑社會老大宋江。「呼保義」是否正在策畫一恐怖活動，意圖危害和師師吃飯的高層？還是「呼保義」也暗戀名花師師？

　　本報導護花心切，只好趁夜擅闖師師樓閣，除了帶讀者一睹師師起居外，最主要還是要保護師師，免受宋江危害。當夜，師師看見本報導闖入，發現是新聞單位後，立時發揮高EQ，表情自若、耐心嗲氣的想詢問本報導來意，沒想到與此同時，後庭神秘聲響傳來，師師也露出緊張神色。

　　眼前地面被由下掘開，幾名金甲人躍出。外星神將欲強擄師師去作人體實驗邪？本報導立刻上前護花查看，發現金甲人員是羽林憲兵工兵連的弟兄，跟著幾名人妖秘書爬出，師師意會過來，一個眼神示意本報導暫時隱在角落，她一個弱女子凌波微步迎上地洞，只見一著道服的人士爬出，本報導正設想此道人是誰時，只聽到師師親暱地說道：「趙郎！別來無恙！」

　　姓趙的在我國多屬高層子弟，來者到底是何人？只見那趙姓道家潮服人士哭喪著臉和師師說：「前陣子蔡大老（蔡太師）說作老闆的不要模仿員工的字畫，我本來想拷貝元章的『刷字』風字體說（註）。」道人掏出一方紙卷給師師。「妳看我現在這個風格，瘦瘦亮亮的，很有特色吧……」

　　皇宮方向地下施工聲響？瘦瘦亮亮的寫字風格？身邊圍著人妖特助（太監）？來人難道是身兼職業書法家、職業畫家、業餘皇帝等身分於一身的今上大大──Ｘ佶（姓氏消音處理）。

　　Ａ凳名妓李師師的熟客是天子，天字第一號大頭條。

　　皇宮拉秘道直搗師師床。

　　有天子到店消費，今後師師穩坐古今名妓之首，是不會有空陪我們這種市井小民吃飯的。

寶床直通官場後門？

超級氣質名妓輪戰天子、文人、黑社會真相

東京花魁娘子

　　　　　李師師

　　香鈿寶珥　

　　拂菱花如水　

　　學妝皆道稱時宜　

　　粉色有　

　　天然春意

────《師師令》

▓名妓中的名妓

　　揭開青廉布幕，再掀起刷刷作響的斑竹廉，通過中門，在幽微的室內，一盞鴛鴦燈允著香油，犀牛皮小桌子盛著的博山古銅香爐飄出異香，穿過山水名人畫，轉入天井下頭，看見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瓏小床，鋪著落花流水紫錦褥，玉棚好燈照出異樣古董，輕輕叫喚，屏風出了個翠麗丫鬟做了個萬福：「哥哥高姓？」

　　面對隨後出來的經紀人虔婆，男特助報了姓名，說明自己上司是河北梁山泊實業總裁：「老闆今天來東京觀光，一來是要看燈會，二來是想求見你們家小姐。不敢說常來，能一起吃頓飯就心滿意足了，不是因為想叨擾，實在是因為有千百銀兩想放在府上。」擔任經紀人的虔婆點頭微笑。後頭竹簾發出典雅的聲響，戴著花冠的身影浮現，一身幽香裊裊入室，明燈下，眼神揉合著燭火亮光。

芳年身價冠青樓，玉貌花言是罕儔。

女影輕輕說道：「請您主人到寒舍拜茶。」

　　本場景出自水滸傳，這焚香般的身影便是東京花魁娘子師師。

　　中國十大、四大名妓的各家票選名單不一，但絕對上榜人物便是「白牡丹」李師師。

　　大宋是中原歷史上景氣最好的經濟實體，雖然軍事很鳥，但與所處的年代的世界各地發展相比，是漢唐都不及的工商強權。國都東京乃時尚之都，汴水地區首府，市政大樓稱為開封府，所以也稱開封、汴京。大家一定都聽過東京市長包「青天」的故事，可是包拯大大愛用的狗頭鍘、虎頭鍘、龍頭鍘不是斬首用的，而是腰斬用的，趴咂一聲，陳世美先生只剩上半身在爬，萬萬不能再劈腿了，小三公主哭哭啼啼想黏都黏不回去，開封府法規可以說血腥直逼電影「奪魂鋸」。

　　開封除了鐵腕市長包大大以外，還有個報導上稱讚「名冠中國」的李師師。古代資訊傳播不發達，甚且中土南北分立，各由不同單位管理。北方是拓展業務較強的狂野遼金，南方是產品品牌較好的時尚宋朝，敢號稱名冠中國，代表跨越了敵對國的區隔。後來金國搶了宋朝的市場，搞得宋朝倒閉重整，金國高級將領好想打包外帶師師，師師可以說是跨越人種、語言、文化、國界的亞洲超級女模。

　　師師同時也是個宋詞抒情歌手，設計的首飾帶動流行。張師師、趙師師，宋朝出現的妓女花名中，不少也叫師師，想來是山寨品牌，但真正的師師只有一個。本報導將帶各位一窺超級名妓李師師的絕代風華。

■正妹經濟學

　如果說西方最猛的帥哥是十字軍的義工騎士，那東方最靚的便是大宋的百藝伎女了。唐朝的青樓舞妓是高檔消費，宋朝的妓業則是中產市民文化。妓女大不同，宋朝再發現。宋朝「妓」、「伎」兩字通用，除了賣唱賣笑賣色的娼優外，還包含了職業驢球俱樂部女選手、織繡伎、奶娘、茶水藝伎、廚娘。泛指有專業認證的各種職業婦女，雖說是特殊專長，卻同時還要「有容藝、曉書算。」也就是還要有知識水平、長得正，完全違反性別就業平等條例，和現在求職的潛規則有那麼點近似。

　　雖然說是可供買賣讓渡的階層，但想當星爸星媽的父母卻想辦法靠關係訓練女兒當伎，甚至是改扮男孩當伎來詐騙。所以當局對第三性公關祭出重罰一百杖，使男人無法一圓星夢。

　　伎女參與社會的程度非常高。推行新法或新春煮酒時，官伎會動員到會場奉酒，就好像現在的showgirl一樣。而平時，蘇杭伎女參與文人的戶外吟詞踏青，一次達到千騎，豔麗的丫鬟婆嫂幫忙牽著伎女的寶轡駿驥，馬背上的她們歡唱著流行新詞。人口百萬的東京，以最大的馬行街夜市來看，逛街的人潮多達十幾萬人。知名詞人李清照和太學生丈夫也經常在街上尋找二手書，沉浸在新婚燕爾裡，而滿街伎女在各色花燈照拂下，表演著傀儡戲和騎射。往御街、東西朱雀門、曲院街西、下橋南北街等鬧區，全街花樓上都有豔麗的雅妓們倚欄唱詞。

　　宋朝稱這些唱詞攬客的妓女為角妓，但不是指街頭角落站壁的流鶯。宋朝用「角」來形容既時尚又有氣質的人物，角妓個個都是有才華的偶像正妹，後來引申為色藝雙全的歌姬、藝妓。

　　唐詩偶而可以伴唱，但宋詞就完全是用來唱的了。宋朝的消費主義社會，所有的風華都靠詞來傳遞，而傳唱的自然就是滿街滿巷的角妓了。宋詞的內容幾乎就是士大夫和妓女談戀愛的實錄，指導機關大晟樂府監督周邦彥就是豔詞達人。角妓會要求有名的文人幫她們填詞，新詞一唱身價大漲，好像現在的偶像歌星找有名的製作人幫忙一樣。

　　在東京城破前，蠻族索走千名伎女，用來振興文化。打趣來說，大宋伎女和西方的騎士一樣屬於一種特定的中堅專業階層，對自身社會的經濟型態有所貢獻。是完全的正妹經濟。

　　在好比宋朝的《東京walker》的《東京夢華錄》中，也提到了許多的伎女伎巷，東京四方都有妓館。這本書裡頭除了詳載哪條夜市什麼「張家酒店」、「曹婆婆肉餅」、好吃、人稱「臺上」的店的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外，也聚焦介紹了登記有案的京瓦百妓，在介紹中，以年約十三的李師師為首作點名。

　　李師師在花街是個很「角」的妓女，而《東京夢華錄》這本mook裡頭報導她和徐婆惜、孫三四娘等妓女以「小唱」藝人的身分出了名（誠其角者），小唱的風格是拿著紅牙板打響，以慢聲吟唱「長短句」，是走輕新自然風的抒情歌姬。

▓師師之名源自佛門　　

　　「詞唱得有意涵，小姐兒有佛性，有佛性，以後就叫妳師師囉──」作客的倌人這麼說道。

　　從此以後被人喚作「師師」的女孩持著紅牙板兒，露出微笑應著。

　　東京各角皆有風化鬧區，《東京夢華錄》卷二報導酒廊林立：「凡京師酒樓……南北天井兩廊皆小閣子，向晚燈燭熒煌，上下相照，濃妝妓女數百，聚于主廊上，以待酒客呼喚，望之宛若神仙。」美少女師師便是個賣藝賣色的妓女。

　　師師本來姓王，襁褓之時喪母，父親王寅看著小女孩兒，認真的皺起眉頭煮米漿代替母乳，女娃泌泌的吸食著米漿，不曾哭鬧。王寅靠染工過活，作坊位在城二廂永慶坊七局，東京的生意繁弦急管，服飾的面料色澤繁多，官人和百姓的服色等地有別，要染，新興的工商旗招也是世界創舉，也得染，連歷史先驅的出版業的革絲精裝暢銷書的底絲也得染，王寅應接不暇，女娃兒也沒有名字，因為沒有娘親，三歲時按著習俗送入寺廟寄養，普遍的說法認為王姓女娃兒日後的花名便是現在起的。小女娃兒被抱過山門，大大的黑瞳映著扶蘇綠葉和巍峨殿簷，寅光寺的牌匾底下，一名僧人迎上來，僧人問作父親的王寅是打哪兒來的啊？被抱著的三歲女孩兒忽然嚎啕哭了，僧人以為女娃應了禪問，彷彿是個小師傅，其間必有機緣，便「師師、師師」的喚著女娃。女娃因為溫婉嫻柔的德行，這個佛緣小名日後就定了下來。

　　師師對父親的記憶十分模糊。那大概是一年後，鄰居李嬸來到寺廟裡見師師，李嬸端詳師師，師師嗅了嗅李嬸，身上總是有刺鼻染料味道的父親為何沒來呢？取代的是李嬸身上撲鼻的胭脂、檀香味道，好香。

　　「之後妳就是李家的女兒了。」李嬸說道。

　　父親呢？後來聽說是在獄中死了，這就是世道啊。

　　師師之後就姓李了，文人的筆記、詞牌、史本裡頭不時閃現的她，就叫李師師。

　　李媽媽經營著女人的事業，有合法認證的娼籍，師師也歸在牌照底下。孤孤單單的師師看著百巷內穿梭的一萬戶花冠妓女，東京街頭就是一卷卷展開的繁花錦布。

　　燈紅酒綠、官商腐敗，這就是東京啊。

　　李媽媽教師師唱詞，早些時候柳永的詞最紅，師師唱出一園園盛開的錦簇花團，讓聽詞的人感到不孤單。

　　大宋的酒樓多模仿名店白樊樓的風格，結滿花綵，緋綠窗簾，用成排赤紅拒馬杈子隔著大道，樓簷下伸出一根巨桅到摩頂放踵的街道上空，店招趴搭一聲垂放下來，滿街店招迎風招展，各色的營業走馬燈點上，州橋、馬行街──東京各街有歷史上最早的觀光夜市，點綴滿歷史上最早的燈箱招牌。

　　涼風送爽，入夜開市，樓館簷下的貼金紅紗（木）簄子燈一點：告示街上的人馬，今夕有女郎駐店陪酒，今晚的女孩們裡頭有師師，九百年前必有一晚是少女初試啼聲之夜。

　　師師開唱，宛若長明燈。行商摟著師師肩膀的手鬆了開來，顯得目瞪口呆，酒杯落桌，改執起師師的手，師師唱出的是愛。

　　有些少女的美是渾體透色、湛著靈光，師師在花舫裡、在焚香間、在月樓上唱著五音旋律，牽著駱駝進城的關外人聽著樂章點起了中原茶，「師師、師師，可以、可以唱我的詞嗎？」師師正待接過那名太學生遞上的詞令，後頭的學長學弟們紛紛遞出自己寫的詞狀。

　　人們這麼講師師，說她髮髻高如雲，眉濃鬢垂，眼送秋波，大眼小口，「唇一點，小於花蕊。」她提著宋朝精錦密繡的鳳鞋上酒樓來，官商們訝異她膚如錦雪，叫她「白牡丹」。那種對師師的讚美、對師師的愛慕看來是非常真純的，是對於脫俗的青春的欽羨，這樣的少女伎是東京繁花文化的荷蕊。

■「學生宴集必點一妓。」──《揆辛雜識》

　　雖然企業人士也喜歡師師，但最常在師師旁邊團團轉的還是太學生。

　　「名娼皆深藏高閣未易招呼，皆學舍人所據，其他人未易登也。（《武林紀事．敘官庫）」當時太學生霸佔官庫妓女點局，還常引發對抗。

　　被《東京夢華錄》報導的那幾年，師師還是個前段班的輕少女，正逢貴族學院國子學停止招生，鄉試和省試改採免試升學，國家超收太學生，對清寒的獎學金補貼又高，一時之間太學生充斥東京。

　　一方面當然是太學生和國子學生相比，負擔不了家妓、不能經常接觸到官妓，一方面也是大家年齡相近，太學生經常來消費師師。

　　太學生晃衝之首先發現了師師這塊嫩大陸，常常買師師的時段一起喝酒作樂，因為今上是個風流人物，皇家開發的點心乳糖圓子、水晶膾也流到街上賣，太學生在夜市帶了「宵夜」來，「宵夜」這個詞便是從宋代夜市外帶服務開始用的。師師也從愛玩的太學生那裡學了很多樂律、中外之事，大家對師師好，師師也盡量的學。

　　「要唱些流行些的歌曲，柳永的詞退流行了，我們正在寫些新風格的詞。」

　　是怎樣的風格的詞呢？師師睜大眼瞳問到。

　　「『大晟蕭韶九奏成』、『午夜笙歌淡蕩風』，這些大晟風啊。今上喜歡的風格，在管流行音樂文創的大晟樂府裡頭，一次就是數千姬妓舞唱喔，連王黼大大都粉墨登場呢。是呼聲很高的閣揆接班人李邦彥帶起的創作風潮，都是很大眾、以愛情為主題的詞喔。」

　　除了國防部長高俅是今上好哥兒外，閣揆接班人選也都是陪今上作樂的玩咖，其一的王黼不但是個設計達人，也是個白膚金髮的花美男，而呼聲很高的李邦彥的老爸是知名銀飾設計師、蹴鞠高手（也就是足球達人），人稱「浪子」，沒事就打赤膊秀刺青給后妃看，李邦彥帶頭作限制級豔歌，大晟風格寫的都是交妓女當女朋友的戀愛歌曲。有這麼一曲夜店辣妹風歌曲：「龐兒周正心而得，眼兒單，鼻而直，口兒香，髮兒黑，腳兒一折。」水平大概就跟現在流行的夜店歌「脫掉脫掉」差不多。

　　沒多久，晃衝之作官被派到外地，師師尋思大晟風的詞，一個太學學弟遞來了一首「拚今生，對花對酒，對伊落淚。」

　　這首詞是青年對少女伎的愛。

　　是大晟風格呢。

　　師師小小的驚喟。

　　太學生不太敢看著師師，師師直問太學生名字。

　　「小生周邦彥，懷州人士，字士美。」太學生對小小的豔少女畢恭畢敬道。

　　啊，和今上的僚臣李邦彥同名，師師心想。周邦彥，用詞很深，好好記住。　

　　周邦彥，未來被稱為詞家第一人的青年邂逅了千古第一的花魁娘子。

■九絕四品之極，謂之花魁

　　師師陪夜陪踢毬，由百伎瓦舍轉往人氣名店白樊樓歡唱，五聯棟的巨樓，樓面千旗飛展如過江之鯽，裡頭總是有上千酒客，師師的笑漾開來，東京百花也跟著綻放，或許也有人買她度夜聆賞，大大五棟樓宇用凌空飛橋銜接，師師總望著西面夜唱，因為白樊樓樓高有五，比眼下的建物都高，西向是皇宮的東華門，可以眺望宮燈初上的御苑，師師唱著舞著，或坐臥在飛橋的玄虛間砌茶，面著宮東的人造山景、在萬燈之上唱著，往北望去。今上正闢出一片廣大占地，準備開發一個更大的生態園區「艮嶽」，預先收容的御園百獸不祥的亂鳴，白天的漕運尖峰時段，還不時有被稱為「花石綱」的奇花異石被載進皇宮，闊葉的奇樹、過不了水門的巨松、落雨便泛煙的偉岩，花石綱有時拉上岸，小老百姓屋瓦都被拖行的震動震散了，還不時有人馬傷亡，東京定下了交通規則：輕避重，賤避貴，去避來。一切都避著花石綱。

　　這官苑主人對品味很執著，師師猜想裡頭住著的到底是個怎樣的天子？想著想著，米芾大人進來了，這位大人先祖來自遠天的撒馬爾罕，不折不扣的書法洋將，沒經過殿試就被今上拔擢，師師很想問那官苑主人的設計理念是什麼。

　　欠身作揖一般。

　　別想了，師師，想著想著，禁宮方向都露出微曦了。

　　大人們明個兒還要趕上朝呢。唱吧彈吧，師師。

　　十二世紀一零年代後半。這樣的日子過了四、五年，師師和姊妹們、名人們學了更多，自己也開始為人所知，文官獻上名家提字團扇，行商獻上珠寶，師師依然脫俗，在李嬸的營運下，師師成了自己有樓閣的妓女，在自己家裡接待男士們。

　　周邦彥畢業後任職稅務機關，也常到店消費，常常拿詞來閣裡討師師歡心。他知道師師不可能只喜歡自己，她是個專業的妓女，是君子和雅商們共同的療癒者。

　　玩咖文人秦少游（現考晏幾道）寫道：「看遍穎川花，唯有師師好。」意思就是中原的超模、女公關經理、交際花、夜市西施、傳播妹、showgirl、女優、流行歌手、偶像裡頭，師師最角最正。

　　北宋妓女業也依賴趕考經濟，而考生開始評選花魁，依照品、韻、才、色四科評等．模仿科舉放榜：發妓女狀元、榜眼、探花。還出版正妹票選情報《燕都妓品》、《金陵祭品》，一上特刊便身價大漲。等級最高者為花魁，師師自然是上榜者之一。

　　師師正逐步邁向第一名妓之路，但猶未為天下共知。

■御駕親征

　　時尚大帝趙佶，三十出頭、仙風道骨，擅長設計樂器、製作書畫媒體、參與園林造景、品茶、策展、踢花式足球，史稱宋徽宗，當今人們叫他道君。總是走在流行文創最前緣的他，前陣子迷上了「心海羅盤」，常常去聽林靈素大師的心靈課程。林靈素老師除了半臉毀半臉正的前衛造型外，不愧是當代名嘴，課堂一點都不無聊，常常妙語如珠，講些如何在忙碌社會中做人處事的道理，而且他一眼就看破趙佶的真靈魂，提醒趙佶他的人生使命。根據林老師的說法，趙佶的天子身分只是假象，趙佶離線後的真身是玉皇大帝身前的天官，下凡來乃是為了對抗夷狄之教「佛教」，而黨國大老蔡京、好兄弟王黼也都是神仙下凡，一夥藝術麻吉都是來自天庭的正義夥伴。

　　趙佶把林老師的課程推廣到會議中間，滿朝文武都穿道服上班。還請宗教有關單位冊封自己當「教主道君皇帝」。道君©這個名號可是經過認證、登記有案的。

　　林老師講的才是正道，也就難怪在上一任命理顧問的指導下，自己墊高了皇宮東面，造了園景，改運效果還是不彰，沒有辦法讓北方的夷狄自動蒸發，原來是沒有針對使命來走……不過有時候夜逛園林，白樊樓那邊有個妓女歌聲倒有些療癒效果，比起自己大晟單曲發表會上的數千舞姬大合唱，清新多啦。

　　雖然知曉了自己的隱藏命運，趙佶苦無戰鬥方向，仍然有那麼點皇宮春日的憂鬱。

　　當初自己還是個為了藝術游擊的熱血王爺時，前朝閣揆章惇就說：「端王輕挑，不足以君天下。」這句話白化的意思是趙佶這個人太潮，不適任大宋CEO。不過自己在蔡京蔡太師「豐亨豫大」的經濟大方略指導下，把握刺激消費的原則，以公共工程擴大內需，加強景氣循環，不斷運送花石綱，東京也是搞得很體面啊，越來越多女孩子投身服務娛樂事業。景氣搞好了，人民開心了，這就是有感經濟，自己對治理還是有些心得的，但是，仍不知道要怎麼對抗佛教。

　　這時候麻吉高俅上來，看見時尚大帝悶悶不樂，提議要去逛妓閣。

　　這個高俅是自己當王爺時的好幫閒，自己有次跟王駙馬要一把達人DIY手作的梳洗刀來，快遞梳洗刀來的就是高俅。當時趙佶正在院子裡自主練習花式足球，等簽收的高俅基於同好心理，指導了一下趙佶腳法，趙佶一看這個快遞的腳法千變萬化，簡直是宋朝的巴西人，一等一的球隊核心人才，馬上要高俅轉會到端王府蹴鞠同好俱樂部來。等到趙佶成了皇帝，高俅這個知心好友也根據足球專長分發，當了國防部長──太尉。

　　面對足球麻吉，趙佶以為不妥道：「前陣子才去過耶，王黼帶我溜出宮去妓院longstay，粉累。」

　　「這次不一樣，人氣名店──李師師的家，這個師師超會唱詞彈琴下棋，最重要的是長得又正。」

　　師師，是佛家弟子的意思嗎？趙佶護衛中原正教的虔敬之心燃燒起來，決定去會會這個李師師。

　　征服了這個女人，就是征服了夷狄吧。

　　「號令內府負責補給。」趙佶喝令道。

　　時尚大帝決定發動夜襲。

■神秘商人趙乙

　　師師送往迎來的空檔，有時也會想些有的沒的，泡著茶，發起白日夢來，若不是有點「天然呆」，位在紅牌位置的女孩兒，要如何保持溫婉的底蘊呢？

　　一名富商正好差小廝扛著一籠籠朱漆禮盒進來。

　　師師泡茶發夢的樣子一下子就讓進來的富商感到震懾了。

　　那清澈的半臉，凝止停茶的身姿。

　　商人心想：白牡丹名不虛傳。

　　客人來了，師師悠然轉醒。

　　看見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商人，一個清瘦的大叔，另一旁則是常常來玩的高俅。高俅前陣子捲入一個中尉教官冤獄事件，教官林沖後來上了《水滸傳》，林沖被誇說是八十萬禁軍教官，但其實中尉教官有五千人。身為國防部長，作威作福是任務，還得為一個小兵負責，可算是受了冤屈。

　　客人自報名號「趙乙」，師師心想由高俅陪伴，必然是大企業家，一旁人妖貌的特助遞上來的禮物清單還真是不凡：

　　紫茸皮衣、彩色細毛布四匹、瑟瑟珠兩顆、白金二十縊。

　　師師和趙乙喝茶品茗，發現趙乙在藝術方面見解過人。

　　過兩天，趙乙又來。清單卷子桌上一攤，都滾到地上去了：

　　玉如意、燈盞奇茗、闢寒金鈿、舞鑾青鏡、金蚺香鼎、端溪風味硯、玉管豪筆、剡溪綾紋紙、玉彩珊瑚鉤。

　　師師和趙乙彈琴玩笑。

　　趙乙又來了。

　　送上了大宋國寶文物「蛇蚹琴」。

　　這裡插播一則新聞，九百年後的蘇州拍賣會上，同樣出於趙氏珍藏設計的「萬琴堂」系列底下的古琴「松石間意」起標價人民幣一千六百萬，以一億三千六百六十四萬人民幣標出，折合台幣六億六百三十五萬元。破了中原古琴拍賣紀錄。（註三）

　　師師彈起了這把身價等同六億的古琴，趙乙也彈。

　　趙乙還寫字畫。

　　師師覺得他的字好像是模仿崇寧通寶（註四）錢幣上的瘦金字體。

　　微微一笑以後再想。

　　師師這邊不乏各色男物，猛男類如武官賈奕、花美男系有王黼、大官富商鹽梟貴公子也不少。但趙乙大叔卻是一個柔情而纖細的創作者。

■古今未聞，恩客躲恩客

　　師師覺得趙乙的身分隱隱約約的，但他的品味之高，出手之重卻又不低調。

　　李嬤嬤也說街頭巷議都在討論趙乙是誰。

　　來時微服徐行，然而禮物都是限量商品（註五）。

　　師師或許有譜，但也不急。

　　趙乙來消費的時間頗固定，很奇怪的是常來的官員系客人漸漸地都自動錯開時間。武將賈奕照常來玩，有一天卻突然被永久性的外派海南島去看椰子樹了，賈奕蒸發之後，很多官員甚至就不來了，這也包含周邦彥。一天，趙乙托人妖特助說身體不適不便前來，特助一走，周邦彥就來了。兩人許久不見，周邦彥的詞做得越來越用情，師師唱得開心，欣賞周邦彥公務之餘還那麼用心作詞，也心疼這麼高的才華卻在官場發揮有限，兩人或坐或臥，就挪到寶床邊上傭慵懶懶的閒聊，周邦彥看著師師，目光挪到師師的臉上，就這樣，就著燭火多駐留了一下。

　　忽然外頭丫鬟報說趙乙來了，兩人被打斷，師師正想回聲請趙乙稍待，周邦彥卻扯著師師長袖，搖頭暗示不可。

　　有事要辭退了嗎？師師問周邦彥。

　　周邦彥神色緊張的搖頭。

　　師師知道事有蹊蹺，總總疑問浮上心頭，輕輕一問：「趙乙是誰？」

　　沒想到周邦彥卻被重重擊中，話也不講，直翻到寶床下頭藏起來。

　　師師看了，莫可奈何往床頭一坐，發揮諦觀的佛家EQ，就在閨房內候著趙乙進來。

　　趙乙入門來，師師坐床頭，稅務人員周邦彥躲床下，《貴耳集》揭發了這則八卦內幕：

■纖指破新橙，真害羞

　　趙乙看起確實是身體微恙，但無論如何就是要來找師師。

　　他袖中一掏，變出一顆新奇的橘子給師師，說是江南剛快遞來的，師師多少明白了趙乙為何有這些五湖四海的土產。兩人一面品評藝術，一面毛手毛腳，一下替古琴調弦，一下試著譜曲，在焚香燈影中嘻笑著。趙乙覺得身體實在不舒服，想回家了。這時李師師輕輕地對神秘的趙乙說了句微妙的話：「夜已三更，馬滑霜濃，就別走了。留下來過夜吧。」

　　別忘了，床下還躲著周邦彥呢。有人說李師師假惺惺挽留趙乙，也或者李師師有不為人知的性癖好，或許李師師是調皮，讓刻意躲在床下的周邦彥緊張，又或者是有點不愉快，沒人肯告訴自己趙乙是誰，若把趙乙留下，可以對周邦彥施壓，或讓趙乙吐實。

　　師師的高EQ讓她心中冷暖的起伏本來就小。

　　趙乙雖然想留宿，但沉吟一番後，還是垂頭喪氣的走了。

　　周邦彥由床下翻了出來，師師想問趙乙到底是誰，兩人攪和了一夜也套不出來，倒是周邦彥目睹可愛的師師與趙乙私密的互動，天明離去時，留了首詞諷刺，：

　　「並刀如水，吳鹽勝雪，纖指破新橙。錦幃初溫，獸香不斷，相對坐調箏。低聲問：向誰行宿？城上已三更，馬滑霜濃，不如休去，直是少人行。」

　　「吳鹽勝雪，纖指破新橙」是典雅的性暗示。這首詩既點出師師送往迎來的虛情，而「馬滑霜濃，不如休去」又嘲笑著趙乙回家的寂寥。

　　師師抿著唇無奈地笑了。

　　師師對趙乙是誰或有腹案，但每個人都拿鼓蒙她。面對周邦彥諷刺自己服務別的恩客的詞，師師也有自己的幽默感來回應，她微微一笑，隱隱有了一石二鳥的小心機。

■蘭陵王的假面

　　第二天趙乙又來玩，看見師師正在調弦譜曲，顯得很積極，問道在練哪首詞。

　　最新單曲，師師微微漾著笑意說著。

　　然後就開唱了──吳鹽勝雪，纖指破新橙。馬滑霜濃，不如休去，直是少人行──

　　師師唱了周邦彥的新詞。

　　趙乙臉色變了。

　　這首歌是在爆自己把馬子的八卦嗎？

　　「詞是誰創作的？」趙乙問道。

　　「管稅的周邦彥啊。」師師睜著大眼，無辜的說道。

　　趙乙也不問緣由，神經質的發起脾氣，生氣走了。

　　師師溫溫的目送趙乙。

　　沒過幾天，周邦彥就和賈奕一樣被外派了。

　　周邦彥為何會被外放？是師師害了周邦彥？還是心機小惡魔早有其他盤算呢？

　　第二天，趙乙好像解決了一個問題似的，心情大好，又跑來往師師家裡一坐，沒想到師師不見了，不過因為趙乙胸懷剛流放掉一個競爭對手的秘密，很有耐心，東等西等才看見師師由外頭回來。正想開懷談心，只見師師淚眼愁容，好似剛嚎啕哭過。趙乙心疼問緣由，師師就是不想講，後來才勉勉強強的說出自己是去送別一個故友周邦彥離京，說周邦彥因為觸犯了上頭，所以給押出國門放逐了，自己是去給他致上一杯酒。

　　趙乙惋惜師師，就問這個周邦彥有作離別詞嗎？

　　師師收起淚容，解開斗篷，執起拿手的紅牙板子，對看倌趙乙一拜。

　　這首詞是《蘭陵王》，師師正經的介紹道。

　　然後開始輕歌高舞，唱出那片悠悠的時空：

　　柳蔭直，煙裡絲絲弄碧，隋堤上，曾見幾番拂水，飄綿送行色。

　　登臨望故國，誰讖京華倦客，長亭路，年去歲來，應折桑條過千尺，閒尋舊蹤跡，又酒趁哀弦，燈映離席。

　　蘭陵王是一名古代的年輕神將，他因為相貌綺麗，出陣必戴猙獰面具，雖為帝王之子，母卻為妓，而伴君之側，戰功震主，因為失言而遭主上賜死，失去蘭陵王拱衛的王朝不久也滅亡。

　　時空變異，師師獨唱著。

　　斜陽冉冉春無極

　　　　　　念月榭攜手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露僑聞笛

　　　　沉思前事　似夢裡　　淚暗滴

　　夕陽斜照，樓閣失光，師師越舞，垂光越斜，反倒是妓女自體，隨著歌聲發出了光華，她唱出了剛出國門的周邦彥的才華，也唱出了妓女的真情。

　　蘭陵王之悲是遭放逐的周邦彥之悲，身世悲涼的蘭陵王的假面，也是妓女們的假面，送往迎來只為了掩護面具下的真心。

　　歌畢，趙乙沉靜不語。

　　「陛下。」李師師在黑暗中欠身，自從大宋椅子普及，女子拜身的動作也收斂地典雅。師師指認出了趙乙是真龍，是當今道君皇帝，是史上最有才華的藝術家皇帝。

　　「平身。」趙乙，或說是當今聖上正座道。「妳說這朋友是在開封府管稅務的嗎？」

　　「是的，他很有才華。」

　　李師師雙眸低垂，篤定的說道。

■汴京殘夢

　　徽宗皇帝要蔡太師流放周邦彥，沒想到在李師師一曲歌舞後回心轉意，第二天一紙聖旨下來，哭哭啼啼上路的市府稅務周邦彥，改派為文創機關大晟樂府的總監督，至此大晟樂風日盛，周邦彥被尊為宋詞最佳創作人，風潮直到東京破城之日。

　　而道君皇帝巡幸李師師的消息傳了開來，李師師聲名大噪，成了真正的第一名妓。《墨莊漫錄》說她名著一時，還有一首歌頌她的《師師令》，李師師是一個真實人物，卻沒有自己的信史紀傳，她的行誼卻屢屢插錄在《貴耳錄》、《浩然齋雅談》、《庄岳委談》、《堅瓠集》、《詞品拾遺》、《東京夢華錄》、《靖康稗史》等文人筆記中，也或者在《宋史》、《三朝北盟會編》等史本的片末中插入一、兩條事蹟，說徽宗坐轎去會她。她作為一個歷史人物，就像是一個超級廣告女王，常在廣告、MV中露臉，也偶而在大電影擔任臨時演員。

　　人們記述著，在王黼建議下，宋徽宗挖了地道方便與李師師幽會，至於這個地道進出口在哪，眾說紛紜，一說在白樊樓西園，一說在小御風巷風鈴寺，或說在建安坊某處，也有說在李師師的樓閣園中，或者直拉快線到李師師的床上。

　　《宣和遺事》記載了梁山泊山賊頭子宋江透過李師師牽線，得到宋徽宗招安的事蹟，多半被認為不是事實，《水滸傳》也引述了這個故事。正史有「浪子」李邦昌，水滸則說李師師因為愛慕「浪子」燕青，在徽宗來訪時，想辦法幫潛入東京的宋江說話。臉上遭刺字的宋江如何進入東京？據說是經過整形名醫安道全「美玉滅斑」微整形。賊頭冒死潛入東京，靠名妓牽線雖不是事實，但由周邦彥一事可知，名妓床捻卻真是官場後門，今日名女人亦然。

　　水滸裡頭潘金蓮、閻婆惜等民間女角皆是通姦淫婦，只有李師師雖為妓女，確有俠義之心，《汴都平康記》記她：「慷慨飛揚，有丈夫氣，以俠名傾一時，號飛將軍。」有記載說李師師被徽宗封為瀛國夫人，還入宮去玩，但並無佐證。

　　徽宗辦展的花石綱物流，因為包商中飽私囊，索賄，強佔民物。十幾年強徵下，引發了死傷數百萬人的方臘之亂，但是當時的世界經濟超級強權宋朝還是挺下來了，在中原歷史上，宋朝在流通、技術、內容媒體上都達到高峰，但真正接觸了有如外星戰鬥民族的金人的衝擊後，兩、三下就垮了，十多年後，一一二七年，東京城破，徽宗和欽宗皇帝連宋室宗親一干人等全被擄向蠻荒，走上千百里的死亡之路。

　　徽宗的那些創作夥伴──蔡京、王黼、高俅等，全被認為是害王朝倒閉的高薪肥貓主管，號稱「六賊」，無一倖免。

　　百萬都會東京城成了一場夢。

　　李師師的下場呢？當時幾乎沒有具體記載，反而是後代人幫她想後路。說她捐出家資抗金（一說被欽宗抄家），說她出家，說她南渡後被商人買走，說她被擄走，在金將面前吞金或吞簪而死（如果是吃包子噎死就太不美了）。最可靠的說法是她南渡後為商人所得，踢球遊興，卻完全失了朝氣，因為她是盛世之花，如何在亂世繼續向陽呢。

　　事實上，李師師的史載至少活躍八十年，在第一個師師之後，似乎出現很多山寨版師師，人們把很多叫師師的妓女的事蹟合併在一起，使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神。

　　大宋名妓是中原沃土開出的文化之花，隨著明清以降，社會日益孤陋，若沒有李師師這個名字，人們早就忘記那個璀璨的文藝之春。

■少年遊

　　那天晃衝之回京，已是太學生日子的十多年以後了，他聽人家說李師師還在業界，但是已經有名到自己消費不起的程度。

　　他感慨無緣一見當時一同歡聲吟唱的少女，也感慨青春時日已逝，作了兩首詩詞懷念伊人：「少年使酒走京華，縱步曾游小小家」、「吾人星散落天涯」、「莫作一生惆悵事」……

　　此處的小小是以名妓蘇小小暗喻李師師。

　　名妓的故事總是感傷的，花謝花開，一代人的青春就這樣過了。

註一：實際上發生在方蠟之亂後。

註二：宋徽宗很喜歡米芾的風格，本來有意模仿，蔡京雖是個奸臣，但也瞭解到不可以模仿。

註三：宋徽宗秘製古琴破六億，相比之下，與擊破宋朝的金人同族的清朝人氣皇帝乾隆，他所收藏的琴，起標價只有八百萬，大宋在文化上至終得到了勝利。

註四：崇寧通寶古錢上的字體，是徽宗親書的瘦金體

註五：徽宗送給李師師的都是貢品。